大模型六小虎，要撞上版權墻了
“幾乎沒有一家大模型公司的AI視頻生成訓練，會找視頻網站授權。”2025年伊始，在視頻生成領域立志“追平Sora”的大模型公司，撞上了版權墻。
AI創業者陳臨告訴字母榜，這其中也包括被稱為“AI六小虎”的6家中國大模型獨角獸。而缺乏授權的模型訓練，勢必將成為大模型公司們的潛在風險。
如今，在熱度不減的AI視頻生成賽道，“視頻平臺訴大模型侵權”第一案已經出現。
日前，有報道稱愛奇藝起訴MiniMax旗下海螺AI侵犯著作權，據悉事由或為MiniMax未經授權使用了愛奇藝享有版權的素材進行模型訓練，目前正在走司法程序。對此，愛奇藝回復字母榜，確認案件正在審理中。MiniMax則尚無正式回應。
就在去年9月MiniMax剛剛推出視頻大模型時，其創始人閆俊杰對字母榜表示，MiniMax用于訓練的數據，除了語料公司的高質量數據，還有部分采購來的平臺化數據。
圖注：MiniMAX創始人閆俊文介紹海螺AI；圖源：字母榜拍攝
大公司也屢屢因版權陷入糾紛。去年8月，OpenAI被超過100位YouTube主播集體訴訟，指控其擅自轉錄數百萬個YouTube 視頻來訓練大模型。英偉達、蘋果、Anthropic等巨頭也涉及其中。OpenAI的前任CEO Mira，曾在采訪中被記者提問是否拿YouTube的視頻訓練Sora，Mira選擇了拒絕回答。
雖然OpenAI已經和Politico、《大西洋月刊》《時代》《金融時報》等簽訂了付費協議用于訓練，但這類授權都屬于文字領域，陳臨告訴字母榜，在Sora視頻的訓練協議中，“OpenAI還沒有簽過相應的協議。”
數據、算法和算力是AI大模型的三大支柱，其中數據更是大模型進行訓練的根本。可以說，生成式AI的繁榮是建立在數據規模之上的。訓練數據越多，模型就越強大。數據賦予模型用于學習和思考的海量知識，數據也成了模型廠商技術壁壘的一部分。
不像BAT們，在圖文時代、移動互聯網時代早已積攢起巨量的私域數據庫，并且這些數據早已被不同平臺瓜分。晚來的大模型六小龍，被重重壁壘所環繞。
一旦愛奇藝的訴訟成功，或許預告著一場更大規模的大模型版權糾紛時代的來臨。
“愛奇藝成功了，優酷、騰訊視頻也可能會起訴，”陳臨表示，這無疑是兜頭澆了狂奔中的大模型公司們一盆冷水。對于獨立進行大模型訓練的公司來說，“視頻要版權費，圖片也要版權費，文字可能也要版權費，致使AI的訓練成本會比現在高出許多。”
如今，孰是孰非暫無定論，只是可以肯定的是，大模型的狂飆路上，正在豎起一面新的版權墻。
A
國內AI視頻生成第一個侵權案，已經出現了。
近日，據外媒報道，MiniMax被指控未經授權使用愛奇藝享有版權的素材進行模型訓練，愛奇藝已向上海市徐匯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，要求MiniMax立即停止侵權行為，并索賠約10萬元人民幣。
去年8月底，MiniMax推出視頻大模型，用戶登錄海螺AI就能體驗MiniMax的視頻生成模型。根據AI產品榜數據，去年9月，海螺AI搜索熱度暴漲，海螺AI網頁版9月訪問量增幅達860%，一舉登頂2024年9月全球及國內AI應用增速榜首。
不過，加入“追平Sora”大軍的MiniMax，也如同OpenAI被《紐約時報》起訴一樣，撞上了版權墻。
根據我國法律規定，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提供者必須采用“合法來源”的數據和基礎模型，以確保不侵犯他人的知識產權。
《互聯網法律評論》主編張穎告訴字母榜，在這場民事訴訟中，愛奇藝起訴，需要證明MiniMax存在未經其允許的情況下使用愛奇藝數據訓練，并且在生成內容中包含了其版權內容。此外，愛奇藝還需要證明被告在主觀上有過錯?，即故意或者未盡到注意義務。
也就是說，海螺AI的“侵權”存在兩種可能。
一種可能是MiniMax海螺AI視頻生成的訓練中，未經授權使用了愛奇藝享有版權的素材內容。
另一種可能，則是用戶使用海螺AI時，未經愛奇藝授權，上傳了版權素材做AI“魔改”。
圖注：AI魔改視頻，下方都備注內容疑似用AI技術合成 圖源：字母榜截圖
《甄嬛傳》變槍戰片、《紅樓夢》變武打劇，用AI視頻工具就能讓爾康喝啤酒、甄嬛啃漢堡、林黛玉抄起加特林。陳臨表示，以上這些AI“魔改”經典影視劇的小視頻，都在社交平臺得到數百萬的播放量。
這些“沒有邏輯，只有搞笑”的AI“魔改”視頻，大多沒有授權，“部分是大模型公司推廣產品時，委托第三方投流公司的作品，更多的則是用戶的無厘頭腦洞。”去年12月，廣電網絡視聽司也發布了《管理提示》，提出要排查清理AI“魔改”影視劇的短視頻。這意味著生成式AI將面臨更細致的內容審核。
而作為被起訴方，如果MiniMax想證明自己沒有侵權，大概需要證明自身數據來源、生成內容與愛奇藝無關，或者沒有故意侵權。
在海螺AI的用戶協議中，也要求用戶保證不利用平臺制作的內容或用于相關用途，包括“未經授權自行剪切、改編電影、電視劇、網絡影視劇等各類視聽節目及片段”。
不過，值得注意的是，“10萬元賠償金對愛奇藝來說太少了。”張穎表示，盡管缺乏愛奇藝的起訴書作為依據，但從金額來看，推測MiniMax的侵權情況可能并不嚴重，雙方和解的可能性很大。 走向和解，對于MiniMax來說，不管是照價賠償10萬元，還是交上一筆不菲的版權費，都似乎免不了為版權墻“破財”了。
B
實際上，“國內AI從業者對于訓練數據沒有很高的版權意識，通常認為版權會阻礙AI訓練。”
離開某大廠開始AI應用創業后，陳臨發現，國內主動要求版權授權的AI訓練公司似乎并不多。原因不僅在于本身便高昂的AI訓練成本，也是由于一旦視頻、圖片，甚至文字都需要版權，對于AI創企來說，“模型就沒法訓練了。”
不少AI創企做視頻生成訓練的第一步，正是“從網上扒視頻訓練”。
為了規避版權風險，企業會通過關鍵詞過濾，盡量避免用戶輸入比如米老鼠這種版權字眼，來減少生成侵權內容。
圖注：以即夢AI為例，AI視頻生成自動過濾關鍵詞 圖源：陳臨提供
新壹科技CEO雷濤告訴字母榜，作為To B的AIGC視頻生成公司，新壹科技用來訓練AI視頻大模型的數據，來自此前在秒拍、小咖秀等應用的數據積累，還有定向合作數據庫，以及依托原算法訓練的“從無到有”的素材。但只有AI視頻生成的足夠真實，才能起到訓練效果。
而對于既沒有攢夠數據，又付不起定向合作版權費的AI創企而言，想要坐上牌桌，撞上版權墻，或早或晚，都是必然的結果。
不過，這種爭議并不是新鮮事。
在圖文時代，圖片版權的糾紛一度讓創作者們“不敢配圖”。有自媒體大V被告知，歷史文章中有數十張來自搜索引擎的圖片涉嫌侵權，在刪除全部原創文章后，還支付了不菲的侵權費用于和解。有攝影師使用了自己拍攝的173張照片進行配圖，卻被視覺中國提起訴訟，指其侵權。
如今，輪到AI站上了被告席。
在國內，去年6月，4名畫師起訴小紅書AI大模型“Trik AI”侵權，這是國內第一起AI模型訓練數據集體侵權的案件，如今訴訟正在進行。
在國外，Meta、OpenAI都曾陷入版權糾紛。
去年4月底，《紐約每日新聞》《芝加哥論壇報》等美國八家知名報紙聯合起訴OpenAI和微軟，指控它們未經允許使用數百萬篇版權新聞文章訓練其AI聊天機器人。為此，OpenAI 與 Politico、《大西洋月刊》《時代》《金融時報》等新聞出版商達成付費協議，來使用并引用版權新聞文章。
早在2023年5月，OpenAI首席執行官奧特曼便公開承認，AI公司在不久的將來會耗盡互聯網上所有的數據。2024年6月，研究機構Epoch AI也發布研究預測，可用于AI語言模型公開訓練的數據，將在2026年到2032年間，被科技公司耗盡。
對于大模型創企來說，高質量的數據永遠稀缺，大模型公司間的算力戰、應用戰，也將拓展到數據戰。
只是OpenAI的訴訟或許傳達出了明確的信號，高質量的訓練數據不是免費的。對于大模型創企而言，不像Meta、BAT等公司，早已積累起近20年的社交媒體數據，它們或許只能“花錢開路”。
C
不過，想要解決版權這個絆腳石，大模型公司們需要回答一個問題，錢從哪里來？
對于尚未盈利的大模型創企而言，投資人的錢袋子越來越緊了。
根據字母榜統計，大模型六小虎（包括零一萬物、MiniMax、百川智能、智譜AI、階躍星辰、月之暗面）中，2024年有五家拿到億元級融資。目前，智譜、月之暗面、百川智能、階躍星辰的估值均已超200億元。
但根據《智能涌現》報道，隨著估值跨上200億元臺階，國內大模型公司最新的單輪次融資規模將卡在50億元左右。即估值越高，融資越難。根據華興資本數據，2024年前三季度國內全市場投融資總額為2603億元，不及近三年同期的40%。
以月之暗面為例，2024年2月份A+輪完成超10億美元融資，投后估值一路漲至25億美元。隨后的8月，首輪參投的小紅書、美團龍珠、紅杉中國已不見身影，月之暗面B輪的融資額為超3億美元。風波中的MiniMax，則在去年3月拿到6億美元B輪融資后，暫未等來新的融資消息。
對于大模型創企們而言，“等錢開干”的緊迫性無異于等米下鍋。
等來的數十億元融資，大模型創企不僅要分給持續堆參數的模型訓練，還要分給需要上億元投流燒錢營銷的AI應用，能留給大模型購買版權的錢，并不富裕。
而大模型創企的靈魂拷問遠不止版權糾紛這一點，高昂的研發投入和頗為有限的商業變現，才是懸在“六小虎”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。
馬斯克曾估算，GPT-5的訓練成本是3萬-5萬張H100，僅芯片成本就超過7億美元（約合50億元）。目前六小虎的收入均未透露，僅根據外媒爆料，MiniMax預計年收入7000萬美元。目前看來，哪怕是已經在海外靠Talkie賺到錢的MiniMax，也難以在短期內實現營收打正。
大模型水溫轉涼，最先感知到的或許是撲騰其中的從業者。
“有一家大模型公司裁員后人數已經降到500人，另一家直接放棄了預訓練和C端市場，剩下的幾家幾乎進入靜默狀態，不再開放HC（招聘名額）了。”
陳臨告訴字母榜，2024年年底幾乎已經拿不到70w+的AI offer了。2023年只要有AI相關經驗，就能有面試機會，現在過去一年，不僅要求有落地經驗，漲薪幅度也打了折扣。目前除了北京之外，其他城市的AI崗位招聘也是少的可憐。
可以肯定的是，2025年想要繼續留在牌桌上的大模型創企們，在模型訓練過程中為版權付費只是第一步，降本不是長久之計，想法子賺錢增效，才是關鍵。
（文中陳臨為化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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